四十六(1 / 2)

汉有游女 蕉客追鹿 1089 字 11个月前

安顿好毕月乌后,伯姬又无法成眠了。她不过是和阿毕开个玩笑,其实她心里很忧虑,莫名其妙的忧虑。

临川君想要当权臣,千挑万选出了公孙溯之,不过是看中了他毫无依仗,势单力孤。若是他当了天子,只会落得傀儡的结局。她想不明白,公孙这样一个温柔聪慧的人,如何会给自己选择了这样一条路。虽然他心怀城府,不似表面那般澄澈无垢,但他定然不希望一生任人摆布。

难道是为了螳螂捕蝉,黄雀在后?说起来容易,做起来何其难也。

她本该冷眼旁观,或者助推一把,可是没来由的很担忧他。他的沉默,他的隐忍,他的倔强仿佛与自己心灵的某一处契合在一起,让她感同身受,心疼无比。

“姑娘,你待溯之殿下,与别人很不相同。”毕月乌曾经这样说过,然而她只是一笑置之,不同不过是因为她在利用他,有所图罢了。她不知道自己对于复国有什么样的执念,也许是不甘,也许只是不想这一生都在困局中度过,像一个囚鸟一般,空有美丽,不得自由。

一连几日,阴雨连绵,潮湿与闷热混杂起来,让人压抑地受不了。

自那日偶然遇到,竟有数日不见公孙。阿毕伤口反反复复,并不见愈,她们仿佛被蒙住了眼睛和耳朵,半点也不知道外面的消息。

伯姬知道,不能坐以待毙。

公孙午后自外归来,尚未进入堂中便见奴婢匆匆来报,夫人在下厨时伤到了手,现下血流不止。

“厨下那么多人,为何让夫人亲自动手?”公孙尚未换下衣衫,风尘仆仆地径直往后堂走,不由斥责起照顾伯姬的人。

小婢女一脸紧张,结结巴巴回答:“夫人,是夫人说要亲自为殿下煮些汤羹吃,奴……奴婢们劝不住。”

说话间已到了伯姬的寝屋,入目便是她面色苍白地靠坐在榻上,一只手被包裹的像个粽子。

伤医一面开着方子一面摇头:“哪有人下厨伤成这样,若非老朽赶来及时,夫人的这双手怕是已经废了。”

公孙听闻此言,几步便来到了她身前,抬起手想要抓过来细看,又避忌着刚包扎好的伤,只能找了只帕子细心地拭去她头上的冷汗,一双眼里全是心疼和担忧。

“谁让你下厨的,有什么吩咐别人去做就是了,我……”他双眉深蹙,语速因为关心而比平时多了几分焦急。

伯姬却只是浅笑,看着他的眼睛,笑道:“殿下的眼疾像是好的差不多了,方才进屋开始,比其他人都迅捷许多呢。”

公孙不置可否,他视物仍然模糊,但是心里牵挂她,就足以忘乎一切。

伯姬伸出另一只手,抚了抚他有些凌乱的发,语气软得不像话:“我伤口很疼很疼,你能不能坐下来,陪我说说话。”见公孙怜惜之情更重,又低头,讷讷:“这位先生小气得很,非说伤药难得,不肯多给我些呢。我这只手要是不能痊愈,以后想抚琴都是不能了……”

果然,公孙转头看向了伤医的方向,语调仍是温和,话却说得不容抗拒:“烦劳先生费心,内子最怕疼,伤药她想用多少就给多少。先生若有什么顾虑,直言相告便是,诊金什么的都好说。”

“这……”伤医是临川君的家臣,自然知道公孙的身份,只能道,“殿下言重了,夫人伤势确实不轻,本该用好药。只是如今华国内乱未平,宋国国与唐国又再起刀兵,商路阻塞,这里面有几味药实在难得,因此临川君才下了令严控。”

“先生只管用药,临川君那边我亲自去说。”公孙见伯姬一脸楚楚,有些不耐。伤医不敢再多言,只好吩咐奴婢随他去取伤药前来。

伯姬垂眸,压下了心头的窃喜,见公孙仍坐在榻边看着自己,便好奇地问他道:“用药也要临川君允准么?”

公孙点头:“父王病重,如今一切朝政都托给叔父临川君打理。”

伯姬装作疑惑:“那么殿下此次回来,是临川君的安排么?只是不知道他这样做,目的为何?”

午后烈日炎炎,晒得整个庭院的花草都有些葳蕤,院中安静极了,偶有蝉鸣喧闹于高树之上,倒让凝滞的热气涌动了些许。

公孙将侍婢们都遣了出去,扶着伯姬换了个舒服的坐姿,声音极低又极郑重:“伯姬,你是否对我的所做所为存有疑虑?”

他每次敛眸垂目时,都无比温柔宁静,浑身笼着莫名的脆弱感。她以为自己心肠冷硬,却屡屡对他满怀心疼。

“殿下想必没有选择。”她的手上传来不容忽视的疼痛感,让她坐立难安。他伸手将她揽在了怀中,动作温柔,似乎这样的亲密是一种水到渠成,恰如其分。

“伯姬说得对,我的确没有选择。”他低声叹息,轻轻抚着她的发。“兄长们容不下我,哪怕我只想找个山林安身立命,哪怕我根本不屑于和他们相争,哪怕我是只是瞎子。”他的语调逐渐怆然,眼中尽是灰败颓然。

“如今你的眼疾也好了,如此,他们就更容不得你了。”伯姬沉吟,“匹夫无罪,怀璧其罪,根本避无可避。”

他的眉目里皆是欢喜的神色,又似乎有些如释重负:“我知道,你是最理解我的。”

理解别人这件事,伯姬觉得自己很差了些天赋,她骨子里有些凉薄,很多时候做不到感同身受。所以与其说她的那些话是安慰公孙,不如说是一种怂恿。她隐隐可以窥到公孙的内心,显然并不如外表那般温润无争。可是野心和城府在这样的乱世并不是什么错误,不然岑霜折腾那一场意义何在呢?江慕昭看似高洁淡泊,为何又频频搅扰列国之势呢?权力或许不会让人获得幸福,但却能带来无尽的安全感,而她也需要这种安全感。

公孙溯之又坐了一会儿,看到伯姬有些恹恹,才打算离开。此时已是乌金西坠之时,他便亲自为她换了一次药。伤口比预料中的还要森然,又免不了嘱咐了侍婢许多,离开时还是有些依依。

伯姬笑着目送他离开,直到他的背影绕过芍药丛,她的眼眸深处